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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季自认为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的容貌,普通的才干,普通的身材,普通
的阅历,干着最普通的职业,他是设计公司一名普通的员工,每天朝九晚五的上
班,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原本以为穿越后就能混的风生水起,干出惊天动地一番
伟业。可惜在这异世界呆了半年,他依旧不过是一名普通兰纳国平民,挑水劈柴,
种地浇水,每日为那点口粮挣扎,还不如在现代社会混的好。真是失败中的失败。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开始忍不住埋怨老天,说好的奇遇呢,不是说穿越者
都能在悬崖边捡到秘籍吗?金手指在何处,美人在那里,我怎么没有!老天你是
开玩笑吗?
一系列怨天尤人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毕竟糊口最要紧,这兰纳
国的税负很重,不努力一点,只怕家里的三十亩薄田也保不住,到时候秋粮纳不
起就会沦为失地流民,那就真的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世上
没那么多奇迹。不过他终究不满足当一个农民子弟,把目光开始瞄向县城里的赌
场,只有这样或许来钱才快。经过一番准备后,抱着成为暴发户的梦想,林季怀
揣仅有的五两银子,走进了县城里一家人声鼎沸的赌场。
两个时辰后,他空手而出,毫不意外地输掉了全部家底,另外还欠着五十两
的外债,终于变的一无所有,连吃饭住宿都成了问题。出门前,债主很贴心地为
他指了几条赚钱之路。一是建议他去参加雇佣兵,每月能拿到不少饷银。二是建
议他去云遮山挖宝,那地方长着许多名贵的草药,挖来能换不少银子。不过这两
条建议都是拿命去赌。
这片大陆连年征战,纳兰国是仅存的汉人国度,西边列国都是金发碧眼的白
人控制,东边则是拥有大量精锐骑兵的游牧国。纳兰国被夹在中间,多年来一直
被两边人马肆意欺凌,之所以能存活到现在,完全靠是贸易和外交手段苟且偷生。
如今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边境上烽火不断,朝廷急需兵源,因此雇佣兵的生意
十分红火,不乏有人靠着靠着战争大发横财,但是大部分雇佣兵都是为此付出了
性命,这个世界医疗手段欠缺,受一点小伤就容易被感染致死。断手断脚就更不
用想了。至于云遮山挖宝,那就更不靠谱,那地方毒虫猛兽横行,光是瘴气就能
要人命,许多人结队寻宝,结果一进去就没人回来。
林季是个惜命之人,略微一思考,拒绝了债主老板的好意。那债主登时变了
脸色,厉声道:「既然你不肯去赚钱,限你五日之内凑齐银子,否则我会让你测
试今年咱们刚做好的刑具。」
林季抱头鼠窜,从赌坊出来后,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纳兰国军备不行,
官僚腐败,唯一可取的是商业繁荣,林季所在的东平县更是贸易枢纽,大街上人
来人往,两边门市的商品琳琅满目,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林季在街上漫步目的乱走,有衣不遮体的流民在沿街乞讨,也有达官贵人的
车驾进出高档酒楼,马粪的臭气和菜香味混在一起,让他恶心又饥饿,就像人生
目标彻底失去了方向。在饿了两顿之后,他终于想通了,丢命也总比沦为乞丐好,
再不吃点东西,连拼命都没机会了。
在城外破亭子对付一晚之后,他一大早便来到东大街的劳务市场,眼见雇佣
兵公会的摊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些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脸上却都是忧
心忡忡。
果然像他这样以命换钱的人还真不少,队伍的前头,一个书办正在记录名额,
旁边的帮手则竖着木头检测身高,这世界没身份证,只能靠身高看年龄,还有一
人则负责查看牙口,被选中的人欢呼雀跃,被淘汰的则愁眉苦脸。林季也不知自
己这条件能不能被选中,只得排在最后面试试再说,结果还没轮到他的时候,那
书办突然起身道:「今天的名额已经够了,请诸位明天再来。」队伍里响起一阵
哀怨声。
正在此时,旁边一个摊位也摆了起来,看起来也要招聘人。许多人一下子围
了过去,那书办连忙道:「大家不要急,按次序排队,一个一个来。」有人道:
「你先说说要招什么人!」那书办道:「你们先别急,我先把条件告诉大家,我
们招的这个职位基本月薪达到五两,若是表现的好话,十两百两都没问题,不设
上限,另外还有很好的升职空间,最重要的是,还能与达官显贵有很多接触的机
会,实在是前途无量的好差事。」
谁知那书办还没说完,围观的人立刻走了大半,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招聘场地,
立刻突然变的冷冷清清,林季不明白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没人愿意尝试,要知道
现在的物价只要三十两银子就可置办一间带院落的房子。他欠的五十两债务也只
要半年就可上岸。
他越想越疑惑,走过去试探地问道:「我这样的行不行?」那书办正愁没人
上门,见他过来,立刻热情地命人砌了一碗茶,放在他面前道:「小兄弟请坐,
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谈。」
这架势像极了以前的黑中介,林季疑心大起,起身道:「薪水这么高,到底
做什么工作?别是坑蒙拐骗吧,我可不干这个。」书办笑道:「小兄弟说笑了,
咱们是朝廷的正经部门,怎么可能做歪门邪道的事呢?之所以薪水很高,那是因
为这个工作需要有能耐的人才能胜任。小兄弟以前是干什么营生?」说毕亮出一
张腰牌,上面刻着皇家内务府字样。
林季这才放心,毕竟朝廷一般还是比那种私人老板讲信誉的,于是道:「我
只种过地,别的可不会,只怕不能胜任。」书办笑道:「那不打紧,我们还有岗
前培训,你只要肯用心学,一定能胜任。」林季道:「你还没告诉我具体做什么
工作呢。」那书办微笑道:「别急,正式录用之后才会分配岗位,你先报上真实
姓名,家庭住址和直系亲属。」林季只得如实说了,在这个世界里他还是有一对
便宜父母以及少许亲戚。穿越的时候是灵魂直接霸占了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躯体,
名字也叫林季。
那书办登记了,又道:「原本要让里长作保,我们才能收你,但我见你还算
是老实之人,也就免了这趟麻烦,直接聘用了,任期两年,你先把合同签了。」
说着拿出一张纸条来。林季拿着看了一看,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潦草的繁体字,
字体很小,内容却多,只看了一两行就头疼不已,旁边渐渐有许多人来围观,不
时有人叹息着,看向林季的眼神里充满同情。那书办厉声斥退围观的人,递给他
一支毛笔道:「拿回家自己慢慢看,先在上面签了字,不会写字也没关系,画押
我们也认可。」林季揉了揉眼睛,眼前字迹更模糊了,把合同丢在桌子上道:
「我也不多看了,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欠了外债五十两,必须五日之内凑齐,否
则要倒大霉,如今也是身无分文,吃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可管吃住?」那书办
笑道:「没关系,那五十两我们先给你垫着,以后再从你俸禄之中扣除就是,吃
住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包吃包住,顿顿有肉,包你满意!」
林季十分满意,连合同也不看,直接在落款处签了名字,反正这世上应该没
有比雇佣兵和挖草药更危险的工作吧,现在对方提出的条件那么优越,没有拒绝
的道理。
书办大喜,当场写了一张五十两的欠条,让他也签了名,随后就掏出一张五
十两的银票道:「你拿去用吧,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记得明天卯时带上自己的东
西来此处报道,你可记牢了,千万可别迟到。」
林季答应着,拿着银票飞快地跑回赌坊,本想将银票还给债主,可一见到那
些骰子就失了魂魄,心里痒痒又想赌,可他是那种吃过一次亏,绝不想第二次上
当的人,用指甲使劲掐了掐手板心,剧痛袭来,终于将注意力从骰子上转移过来,
抬腿望二楼跑去。
那债主就是赌坊老板,见他很快就凑齐了这么多钱,也是有些惊讶,好在没
多问来历,只是道:「你就甘心在咱们这儿输了那么多银子,不想把失去的再赢
回来?」说毕又将那银票还给林季,示意他继续参赌。这番话他对很多赌徒都说
过,很是管用,很多要上岸的人都被他这句话带偏了。最后落得家破人亡也不能
还清债务。然而林季却道:「老子认赌服输,这点银子就当打赏给你们了,以后
老子有的是钱,花在这里还不如去搂着姐儿,好歹还能舒服一下。」赌坊老板嘻
嘻一笑,他很少见到这样清醒的赌徒,大多都是自命不凡之辈,也就作罢。临走
还赠送给林季一把扇子,上面画着许多仕女图,角落处留有「百盛坊」的招牌。
林季心想这老板还挺会推广,难怪这赌坊人满为患。
他收下扇子,道声谢,得意地走出赌坊,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掀开了,
虽然不免心疼那五十两银子的同时,但又感到无债一身松。可这轻松惬意根本没
能维持多久,第二天他就开始哭爹喊娘起来,最后被人用绳子捆着才拖进了京城。
原来那书办招聘的不是别的职位,正是兰纳国大名鼎鼎的宦官,只因近年风
调雨顺,天灾少有,大多数平民只要能混个温饱就绝不愿意断了命根子去宫里伺
候人,既下贱又容易掉脑袋,一人进了宫,全家都抬不起头。因此这招纳工作竟
十分困难,那书办就起了歪心思,连哄带骗让林季签了卖身合同。那些常年混迹
在劳务市场的人根本不会上当,唯有林季这样的愣头青被他哄的团团转。林季知
道后肠子都悔青了,可他已经签字画押,想跑也跑不了,因为那书办的真实身份
竟然是宫中的首领太监,随行还带了许多身强力壮的护卫,林季跑不了几步就被
压在地上,手脚都捆绑起来,用破布堵住嘴扔进了马车,一路赶往京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断有像他这样受骗青年被扔进马车,狭小的空间挤得满
满当当的,众人都是一副惊恐面庞,看向对方的眼睛充满同情,不少人抽抽噎噎
地哭着。林季虽然没有哭,但心里已经凉透了,他从没想过没了命根子该怎么办,
以往看剧总是嘲笑那些说话阴柔的公公,没想到自己也将成为此种角色,真是天
意弄人,早知道就不该去赌了!
那马车要走一天一夜才到京城,中途那些护卫也曾解开绳索,让他们自由吃
喝拉撒,林季本想借机逃跑,然而跟他一样想法的人更多,林季亲眼看到一个五
大三粗的汉子突然钻进丛林溜了,然而那些护卫都有快马,甚至还带了猎犬,正
常人那里跑的过?那汉子没过多久就被逮了回来,接受侍卫们轮流暴揍,揍的他
像小孩子那样大声嚎哭。林季自认为那汉子比他强壮的多,他都逃不掉,自己更
没希望了。
一番混乱之后,马车终于来到了纳兰国的都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雄
壮的城墙,然后就是高耸入云的佛塔,沿途所见都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
珠玑,户盈罗绮,当世罕见。林季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昏昏沉沉地随着马车
进了皇城,他们这批新晋宦官共有三十多人,先是站在院子里听小首领讲话,吃
完晚饭后又听大总管讲话,内容无非就是要众人安下心来,不要再有别的妄想,
只需一刀下去,永断烦恼根,从此就成了最干净的人,也不用在田地劳作,更不
必闯荡冒险,逢年过节赏银丰厚,这宫里的日子比外边那些正常人舒服的多。
又说皇家主子都很仁慈,善待下人,各种吹捧。就这样连续讲了七日,许多
情绪沮丧的人开始认命,更有人对宫中生活居然开始产生向往,唯独林季知道这
根本与传销洗脑一个路数,总归只讲好听的,对实际困难从来都是回避。
七日之后,让林季最怕的环节终于来了,先是不给饭吃,净空肚子,然后就
是一个个新人轮流被叫去阉割,这些人去了就没再出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
们显然怕后面的人看到被阉割后的惨象。林季对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准从不抱任何
希望,平常就是伤经动骨也要躺个一百天,更何况那是男人最敏感的命根子,他
估计一个月之内下地都难。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那些守卫腰间的刀,与其变成不
人不鬼的家伙,还不如死来的痛快些。说不定死亡会让他返回原来的世界,那里
的日子虽然也不算好过,但总不会担心被人抓住做太监。他安慰自己,死亡不可
怕,或许这就是场噩梦,只要醒来一切都好。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太监拿着名册过来道:「谁叫林季,站起来。」林
季心里一颤,只觉浑身冰凉,那太监见无人应答,不耐烦地又喊了几声,林季只
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身子都软软的,太监的一句话就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太监道:「磨磨蹭蹭的,今天轮到你了,跟我走吧。」说毕来了两个高大的护
卫,一左一右夹着林季往外走。转过几处庭院,来到一个密室,一进去就是满屋
子的中药味,两个手持勾刀的太监蒙着面,眼神冷冷地打量他。
林季吓得连忙转身就跑,两个护卫见惯了这种反应,早防着他情绪失控,很
熟练地就将他压在地上制伏,然后扔在床上,又用绳子将他全身都捆了起来,力
道之大,几乎勒进肉里,使他整个人紧紧贴着床板,根本动弹不得,口中也塞了
棉花,防止他大叫。持刃太监端着一碗中药过来道:「先喝下去,不然等会儿会
痛死你。」林季咬牙扭过头去不作理会。那太监便捏住他鼻子死命灌了一气。另
外一个太监就开始脱下他的裤子,没几下就露出了命根子。
两个太监都看呆了,连连赞叹道:「可惜了,生的如此雄壮,本可以讨女人
欢心,如今却要进珍宝阁的药罐子里。」
置身危险情况下的人有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林季同样也是如此,强烈
的恐惧变成满腔的愤怒,他拼尽全力弄出个鲤鱼打挺,竟然连人带床都翻了过去,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那两个护卫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弯下腰要将床扶起来,浑
然不知方才林季已经将绳索挣的松开了许多,他们两个一弯腰,腰刀也贴在林季
的手边,林季猛地挣脱开来,抽出腰刀一砍,直接砍在一人的脖子上,将那人砍
翻在地,另一个人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正要伸手去摸刀,林季那
刀已经挥了过来,慌乱中连忙举手去挡,直接被砍断了手,鲜血喷涌的到处都是,
捂着手正要惨叫,林季第二刀落下,直接砍了他的脖子,那惨叫嘎然而止,鲜血
撒的到处都是,两个净身太监给几百个人都净过身,那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呆若
木鸡,就眼睁睁地看着林季手起刀落,剁翻了五大三粗的护卫。
林季挥刀又将身上的绳索都割断,手脚终于恢复了自由,站起来后浑身鲜血
犹如杀神,吓得那两个太监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林季看也没看地上的二人,径直
坐在床沿把玩着刀刃,良久之后才冷冷地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或许能保住
咱们三个人的命。」
第二章
林季表面显得十分镇定,然而腿肚子却一直在打颤,平生连鸡都没杀过,一
口气却连杀两人。实在是老实人被逼到绝境之后做出的疯狂之举,连他自己也不
知道方才哪来的勇气和力气。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忽然一个太监情绪崩溃,大嚷着道:「来人啊,杀
人了!」那嗓子又尖又沙,吓了林季一大跳,要是惊动外面的守卫,他就死定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举着腰刀杀了过去,那太监已经跑到门口,眼看就要跑到院子
里,林季情急之下将手中刀用力掷了过去,只听噗地一声,刀尖插入那太监背心,
应声倒地。赵羽赶步上前,拔出腰刀,朝他脖子上乱砍一气,那太监先还呜呜乱
叫,最后只剩四肢不停抽动。
林季做完这一切,扭头看向房中另一个太监,那人连忙磕头道:「求爷爷饶
命。」跪着的地方出现一大片水迹,竟是吓尿了。林季也没理会他,小心翼翼地
将腰刀藏在身后,开门往外看去,只见院子里一个护卫也没有,方才进来的时候
外面还守着许多人,因此心中奇怪,连忙回房拉着那太监道:「外面的侍卫呢,
怎么一个都不见?」那太监连忙道:「现在是午饭时间,又正值轮班,这会子没
人很正常。」赵羽听了大喜,连着倒霉了几天,总算走了一回好运,于是提着那
太监的衣服道:「想要活命的话,等会儿一切都要听老子的吩咐,不然老子将你
大卸八块。你叫什么名字?」那太监涕泪纵横,赶忙点头道:「只要能饶奴才一
命,一切但凭好汉吩咐。奴才贱名袁来富。」
此时与林季一起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都在外边宿舍候着,其中一个叫冯刚
的人,生的极为健壮,性子也很暴躁,在来京的路上曾多次逃跑,被护卫揍过好
几次才老实,按名单上的顺序,阉过林季之后就该轮到他,此时正彷徨地等待着,
不一会果然有两个太监过来,直接点了他的名字。冯刚吓得筋骨酥软,浑然没注
意到左边那个太监神情紧张,脸色苍白,右边那个太监容貌有异,衣角还带了一
些血迹。
原来这染血太监正是林季假扮的,他把帽檐拉的低低的,半边脸隐藏在黑暗
中,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左边那太监正是袁来福,现在已经被他
控制的死死的,对他言听计从,很像是已经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那冯刚唉声叹气,赖在原地不肯走,林季恶狠狠地道:「狗才,还没吃够苦
头吗,赶紧跟老子走,不然叫了护卫过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冯刚身上青
一块紫一块的,早被揍的没了脾气,只得亦步亦趋地随了林季来到净身房。
谁知刚打开门,屁股就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正要起身
喝骂,忽然见到地上手上满是鲜血,不远处有三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
的皮肉绽开,一动不动,面容扭曲,看起来就是尸体,吓得他嗷地一声跳了起来。
正要回身往外跑,房门却被人忽然重重地关上,外面有人喊:「来人啊,那冯刚
突然发了疯,到处拿刀杀人啊!」冯刚在里面听的莫名其妙,用力撞门道:「我
没有杀人,那个狗日的诬陷我!」他身强力壮,险些将门撞烂。林季拼了老命才
堪堪顶住。
此时那些侍卫已经用完午饭,正往岗位上走,一听到有突发险情,大家都很
是紧张,毕竟这是皇城,出了事谁也担当不起,连忙迈开步子赶来。
很快一大批侍卫都持刀赶来,林季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闪身避开房门,大声
呼喝侍卫捉拿冯刚。那冯刚正在里面撞门,不料林季此时已经闪开身子,于是用
力过猛,砰地一声连门板都被撞飞开来,自己也刹不住脚,失去重心歪倒在地上。
那些侍卫见他满身鲜血,面目狰狞,又有反叛前科,也就笃定了他在作乱,二话
不说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可怜冯刚还不知被人诬陷,莫名其妙被一顿打。
趁着这混乱的空档,林季悄悄脱下这身太监服饰,摸到隔壁的静心房,只见
这里躺了许多刚刚被阉割的人,所有人已经服了大量迷药睡死过去。根本没人注
意到他的动静,林季此时也已经手脚发麻,显然方才那太监强灌的麻药已经开始
发挥作用,他强撑着麻意脱下裤子,找来纱布给下体匆匆包扎了一下,再咬破手
指给纱布染点血,让人看不出破绽来,这才重新穿好裤子,找了个安静角落里的
空床躺下,盖上被子后,终于松了口气,此时看来已经暂时保住了性命,若是不
出意外,那冯刚将成为替罪羊被他们斩首。最好是被侍卫们当场殴死,免得喊冤
太多,被有心人查出问题来,那也是个麻烦,还有那袁来福,虽然当时已经被他
吓住,难保事后再出纰漏,尽管林季骗他吃下所谓的断肠散,必须定时服用解药
才能活命,但他总觉得此人是个定时炸弹,必须尽快除掉才好。想到这里,他心
里一惊,从前他连猫狗受伤都觉得可怜,从没这么狠毒过,今日这番作为已经让
他自己都快认不清自己。想着想着,那麻意已经涌上心头,眼皮沉重的都睁不开
眼,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呻吟,他猛地坐起来摸摸下身,还好命
根子还在,当即松了一口气,看看左右,只见那些床上的人疼的弯腰缩背,冷汗
淋漓,显然麻药的作用已经过去,有人忍不住喊道:「快给我喝麻药,我受不住
了,求求你们了。」他这么一喊,房间里惨呼声大起,一个当值太监过来闷声道:
「都跟你们说了,麻药喝多了会成为呆子,忍过这几天就好了,谁不是这样过来
的,嚷嚷些什么?」那人抽泣道:「成为呆子也无妨,快给我麻药,不然我会被
痛死!」那太监冷笑道:「若真变成呆子,你还以为皇宫里会养你这样的废人吗?
都给我听着,现在你们已经卖身为奴,生死都由皇家做主,就算是自尽那也是大
罪过,会牵连你们的家人,冲动之前一定要好好想想,别像那冯疯子一样,犯上
作乱,殴杀侍卫,最后落得诛三族的下场。」
众人听得直吐舌头,有人与那冯刚是同乡,因此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冯刚虽然从小放浪了一些,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到底是何缘故?」
太监冷哼一声道:「误会?当日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他一身污血从净身房里面跑
出来,不但罗、赵二位侍卫被他杀死,连掌刀的卢公公也没放过,啧啧,那叫一
个残忍,脖子几乎都被砍断了,侍卫们捉拿时他还敢公然拒捕,最后被格杀当场,
他死有余辜倒也罢了,连带着各房掌事都跟着受罚,连皇上都惊动了,下令彻查
此事,你们这批人也得重新审查祖宗三代,凡是形迹有亏的,无论有没有净身,
都会被踢出宫外,还敢在这里抱怨,徐总管这几天心情不好,各位自求多福吧!」
杂七杂八一通乱骂,果然骂的众人低下头来,不敢再多说一句,毕竟现在不
同往日,已经净身的人如果被踢出宫,那就真的完蛋,毕竟谁都知道阉人干不了
重活,离了皇城去讨生活将变的极难。有了这些顾虑,这些人再痛也不敢嚷嚷了,
反倒闭了嘴,深怕言行不当被撵出去。
林季得知冯刚已死,心头石头终于落地,现在死无对证,已经做成铁案,就
算是有心人要推倒再查只怕是难上加难。唯一就是良心不安,害了冯刚不说,连
带他家人也跟着受刑,下场简直就是无比凄惨。林季想着等以后有了空,多烧点
纸给他,聊作安慰。
整整一个月时间,所有阉过的人都卧床养伤,林季自然也不例外,他这才明
白,整日装着虚弱的样子原来也很累,不过这段时间并没有一直都闲着,有太监
专门过来给他们讲习宫中的规矩,小到起卧坐立、吃穿进退,大到察言观色、理
财辅政都有详细的教材资料,林季不敢不认真学习,毕竟这是皇家重地,万一出
了纰漏,那就是人头不保。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混个轻松岗位,赚到足够银子后,
就找个机会逃出皇城,然后再搬到外国去,毕竟说到底他也是个假太监,皇宫这
地方不能久留。
除了每日学习外,他还结交了几个朋友,一个叫胡芳,他是极少几个自愿进
宫做太监的人,待人接物都是如沐春风,性子柔和的不像男人,简直就是天生做
太监的料,一个叫李然,看着直爽,实际上权谋机变很是有一套,只因欠下巨债
才到宫里避风头,这两人的床铺都靠林季很近,因此平常接触的比较多,一来二
去就都混熟了。其余人林季也多多少少结交了一些,大多都与他相好,因为现在
是泰定二十七年春,故此这批三十人的新晋太监被林季称为二七级一期新生,这
些新人面对危险而陌生环境自然十分抱团,互相之间也以同学称呼。
所谓铁兄弟都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没想到现在是一起挨过刀,显然
这挨刀的经历最是让人刻骨铭心。林季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多多结交朋友,在皇
宫中要混起来,没有人脉那简直永无出头之日,他挨刀是假的,故此精神和体力
都比别人好的多,更杀过人,性子也变的更冷静沉稳。如此一来,骨子里就透出
一股杀伐决断的威势,说话做事很是让人敬服。
尤其是有一次,邻床的胡芳因为阉割有些感染,半夜高烧不退,当值的太监
和侍卫早溜出去聚赌,一个也找不到,同寝室的人更是不能下地,帮不了忙,眼
看着他病势越来越重,林季强撑『病体』走出去,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敲门呼救,
吵嚷的敬事房各处鸡犬不宁,总管太监受不了噪音折磨才连夜请来太医,总算挽
回了胡芳的性命。要不是人手紧缺,林季差点被踢出宫去,后来罚了二十掌嘴才
作了结,当天就被绑在柱子上,用蔑子抽的整张脸都肿胀起来,活像胖了几十斤,
直到七日之后才渐渐消肿,可这帮新人没人去笑话他,均想着以后若是遇到危险,
也盼着林季能这样帮自己,从此认他做了老大,对他是言听计从。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伤势已经大好,各处开始分配岗位,有的被分配到造
办处,有的被分到敬事房,还有的则被安排到亲贵宅邸,大家各奔东西,有许多
人只怕是永远也见不了到面,临走不免还有些伤感。眼见着别人都有了好去处,
唯独林季却被安排到了御器处负责看管物件。
话说这御器处听着好听,其实就是皇帝堆放垃圾的地方,毕竟是皇帝用过的
东西,不能随意丢掉处置,总归要保存起来,万一那天皇帝念旧想起来,还能翻
出来用一用,这地方可说是最没油水,也没前途的清冷之地,常年连外人的影儿
都看不到,跟流放没什么区别。一些宫斗失败的太监往往就会被安排到此处作为
养老地,很少安排新人进来。此次林季被例外安排到了御器处,只因那晚为了救
胡芳而吵闹不休,一下子得罪了敬事房大大小小的管事,大家齐心合力一通运作,
他就理所当然地提前去了养老地。
这叫什么事!林季愤愤不平地想着,原本还想着在进宫后大展拳脚,学韦小
宝那样偷偷接近皇帝成个大红人,再不济也要弄个建宁公主来玩玩,谁知现在却
是这么一个结局,真是欲哭无泪。现在公主玩不到,那么弄个宫女来玩玩总可以
吧,他安慰自己道。
正想着,一个太监拿拂尘迎面甩了他一嘴毛,道:「想什么呢,前面就是御
器处,如今管事的是黄公公,你去向他报道,他自然会带你去领了袍服,给你安
排住处。」林季呸呸吐了嘴里的毛,抬头一看,那御器处其实就是个偏殿,被改
建成了仓库,四周都是砖墙,只留一点小孔通气而已围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口有
许多侍卫站着,进出都要检查夹带。他道谢一声,那领路太监转身便走了。
想着以后这里就是家,不由得叹口气,走过去拿着腰牌给一个侍卫看了,那
侍卫见他是新人,冷冷道:「你是新来的?老子给你提个醒,以后没事少他妈进
进出出,累爷给你查来查去,还要登记名字。」林季身上有几张小额银票,都是
二七班同学凑的心意,本想用来打点关系,但见周围侍卫太多,这点银子根本打
发不了,反而可能被恶意勒索,只得忍气吞声赔笑道:「知道了,多谢提醒。」
那侍卫不耐烦道:「滚吧,死太监一股尿骚味熏死人。」
太监在被阉割后,尿路受损,很容易滴尿漏尿,身上总是少不了那味道,所
以有权力的大太监一般喜欢用浓郁的香粉来掩盖尿味,林季其实没有被阉,自然
不会漏尿,但他为了不让人怀疑,反而故意要撒点尿在裤子上,故此也是一身尿
骚味。
当下林季没有理会侍卫的嘲讽,一路往大殿走去,只见这里冷冷清清,枯叶
满地,果然十分荒凉,转过东边,只见几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懒洋洋地晒太阳,青色的太监袍已经洗的发白,嘴里还叼着旱烟不停吐出一圈圈
烟雾,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乡下老头聚在一起聊天,根本不像是在深宫之中。
林季恭敬地向前道:「烦请几位公公,我是新来的太监,请问掌事的黄公公
在那里办公?」结果那几个老头看都不看他一样,悠然自得地继续吸烟,林季还
以为他们没听见,连说了好几遍,其中一个满是皱纹的老头忽然厉声道:「混账
东西,规矩懂不懂?」林季心中大怒,但他人生地不熟,只得陪笑道:「不知小
的那里得罪了公公,还请指教。」那老头冷哼道:「指教个屁,年纪轻轻居然被
人整到这里来,换做我的话,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指教!」
换做别人只怕当场要发作,林季却心中坦然,尤其在杀过人之后,一切都看淡了
许多,当下恭敬道:「你的话我不认同,只要人不死,终究有出头的一天,当年
司马迁无辜遭受宫刑,却依旧坚持写下了名垂千古的《史记》,我现在不过是被
贬到一个清水衙门,比之太史公受到的折磨而言,微不足道。」林季说完这番话
就后悔了,毕竟他才刚刚受『宫刑』,此时拿这个做比方很不恰当。
谁知那老头却道:「胡言乱语,谁是司马迁?老朽虽然不是文人,到底还认
识几个字,怎么从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这号人?」林季拍拍脑袋,他忘记了这个
世界的历史跟原来的完全不一样,连秦始皇都不曾有,更何况所谓司马迁。不过
他留意到那老头的语气虽然很是不屑,到底不像刚才那样严厉,心里总算松了口
气,还好还好,此人不是疯子。只要不是疯子,就还有沟通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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